第757章 请殿下登基
悉了棋盘上所有落子,掌控着全局走向的、近乎冷酷的淡然,仿佛眼前这场足以倾覆乾坤的叛乱,不过是预料中的一步棋。
他缓缓放下手中那支饱蘸朱砂的御笔,笔尖在白玉笔山上轻轻一顿,发出细微而清脆的“嗒”声,在寂静的大殿中异常清晰。
身体向后,靠在了宽大厚重的紫檀木椅背上,椅背上蟠龙的浮雕顶着他挺拔的脊背。
修长的手指交叉,轻轻搭在玄色常服包裹着的小腹处,姿态从容不迫,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闲适?
仿佛刚刚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忧心忡忡、如临大敌、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心腹重臣——严武的怒发冲冠,元载的焦灼算计,郭千里的冰冷杀意,王维的凝重忧愤……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、难以察觉的弧度——那弧度,似嘲弄?似了然?亦或是……一切尽在掌握、稳操胜券的笃定?
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、近乎诡异的淡定,甚至比暴怒更让元载、严武等人感到心惊肉跳!
一股寒气从他们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们跟随裴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,深知这位年轻主上手段之酷烈、心思之深沉、行动之果决!
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割据反叛,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祸,他竟能如此平静?
这平静之下,究竟蕴藏着何等可怕的意志力与掌控力?
如同一座沉默的活火山,内部奔涌的熔岩早已蓄势待发,只待那毁灭性的指令。
未知带来的恐惧,瞬间攥紧了他们的心脏。
就在这因极度反差而显得异常寂静、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、心跳声清晰可闻的窒息时刻。
裴徽的目光,如同偶然掠过深潭水面的飞鸟,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玩味?落在了侍立在一根蟠龙金柱旁、正拧着眉头、下意识摩挲着腰间酒葫芦的李太白身上。
那目光很短暂,一触即收,快得让除了当事人外几乎无人察觉。
但李太白却如遭电击,清晰地感受到了!那绝不仅仅是随意的一瞥。
那眼神里包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:有洞穿时间长河的深邃了然,有一丝微妙的“历史车轮终究碾过此处”的印证,甚至还带着一点点……针对他个人的、难以言说的揶揄?仿佛在说:“看,这就是你本该投奔的‘明主’。”
李白被看得莫名其妙,心头猛地一跳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。
他下意识地挺直了那惯常慵懒的腰背,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和下巴——难道昨夜宿醉未醒,脸上沾了墨迹?
还是刚才听闻永王作乱,自己那不屑一顾的冷笑表情被殿下捕捉到了?
他自问平生磊落,对那江陵的永王李璘毫无兴趣,更无半分牵扯瓜葛,殿下这意味深长、仿佛看透前世今生、带着一丝古怪“宿命感”的一眼,究竟是何意?
他张了张嘴,喉结滚动了一下,那句“殿下何故看我?”几乎要脱口而出,却在目光对上裴徽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幽邃眸子时,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。
一股强烈的狐疑和莫名的不安,如同冰冷的藤蔓般缠绕上心头,在胸腹间盘旋打转,让他连最爱的酒葫芦都忘了拧开,只觉得那眼神像一根无形的刺,扎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裴徽自然不会解释。
他心中只是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、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涟漪:‘永王李璘……历史的惯性还真是顽强得令人厌恶啊。就像跗骨之蛆,总想回到它“既定”的轨迹上去。’
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。
‘只是,那个原本历史轨迹上,被你那“帝室之胄”的虚假光环吸引,怀着满腔“扫清胡尘”的热血投奔你,最终却被牵连流放夜郎、潦倒半生的“谪仙人”李太白,此刻正好好地站在我的身边,一脸茫然困惑呢。’
一丝极淡的、带着掌控者优越感的嘲讽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。
‘这世界线,终究是被我彻底搅乱了。李璘,你手中的这张“宗室”牌,在我这里,早已是一张废牌。你自以为是的“天命所归”,不过是我棋局中一颗注定被碾碎的棋子。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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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目光深处,一丝冰冷、锋利、足以冻结灵魂的锋芒稍纵即逝,如同暗夜中出鞘的刀光。
殿内的暖意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,只剩下无形的压力在无声蔓延,等待着主宰者最终落下的裁决之音。
紫宸殿偏殿。深冬的寒意被殿内熊熊燃烧的兽炭盆驱散了大半,但空气却比殿外的风雪更显凝滞。
金丝楠木梁柱高耸,雕龙绘凤,在摇曳的烛火和炭盆跳动的红光中投下巨大而沉重的阴影,仿佛蛰伏的巨兽。
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银霜炭燃烧时特有的、略带焦香的暖意,混合着紫檀木案几散发的沉郁木香,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来自殿外积雪的凛冽气息。
裴徽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,案上文牍堆积如山,如同连绵的微型山脉。
他刚刚收回投向殿外风雪的目光,那目光深邃如渊,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,落在了遥远而动荡的江陵。
此刻,那目光重新落回案牍,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指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韵律,开始轻轻敲击着光滑如镜的桌面。
笃…笃…笃…
笃…笃…笃…